衡州,作为吴周政权的“都城”,衡州城却笼罩在一片难以言喻的颓唐与焦虑之中,新整修过的城墙,砖缝间透着一股仓促,街市上虽仍有行人,却少见笑容,更多的是埋头疾走,神色惶惶,这座湘南重镇,外表撑起了几分规模,内里却已被虫蛀与争斗掏空。 郭壮图的丞相府邸,位于吴周皇宫附近,是城北原衡州知府衙门扩建而成,高墙深院,戒备森严,是这都城中少数还能维持着威严表象的所在,然而入夜之后,书房内的气氛却比屋外呼啸的北风更加凛冽逼人。 郭壮图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,一双细长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深邃而疲惫,眼角深刻的纹路透露出长期思虑过度的痕迹,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已经摩挲得油亮的沉香木念珠,他的左侧,坐着刚刚被夏国相“放回”的吴周湖北巡抚曹申吉,此时正侧着身子朝郭壮图传递着夏国相的话:“夏大将军对外头反正都宣称只是为了自保并报楚王逼迫之仇,绝对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来。” “夏大将军还说,他起兵之后,兵锋只会指向楚王,对朝廷,对其他各部,绝无侵犯之意,只希望丞相日后……确实能多加包涵,替他遮掩分辩一二…….” “确实!”一直沉默的方光琛敏锐的抓住这两个字,猛地抬起头,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射出锐利如刀的光芒,死死盯住郭壮图:“什么‘确实’?要‘确实’什么?丞相,其实从夏国相突然宣布投清那天起,下官就已经有所疑问,这夏国相投清一事……恐怕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吧?” 郭壮图捻动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,迎着方光琛逼视的目光,脸上肌肉微微抽动,却没有立刻回答,这种沉默,在这种时候,几乎等同于默认,方光琛眉头紧紧皱起,他已经猜到了答案,却没有出声,就等着郭壮图自己把答案说出来。 过了好一阵,郭壮图才干咳一声,叹了口气:“果然还是瞒不过方尚书你,不错,本相给了夏国相一些承诺和约定,首先是护住他的家人,让他无后顾之忧,其次是夏国相把事办完了还想回来,官职权位都给他留着,这投清的事,日后自然也当作不存在…….” “当作不存在,就真能不存在了吗?”方光琛的脸色由沉郁转为涨红,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,震得茶盏叮当作响:“丞相!我们与吴应麒再怎么斗,再怎么你死我活,那也是我们大周内部之事!是家事!” “吴应麒一心篡位,他是要做乱臣贼子的,您就算是党争失败,好歹还有个忠于王事的忠义之名,可您现在…….竟为了党争,唆使国家大将,投奔敌国,引狼入室,让清虏的铁蹄来践踏我大周的疆土,来围攻我大周的亲王!这成何体统啊!史笔如刀,这么一来,丞相您不管是胜是败,身后清名可都得没了啊!” “身后清名?史笔如刀?”郭壮图忽然笑了,笑声苍凉而带着一丝癫狂:“方尚书啊方尚书,你还是文人心性!赢的人才能顾得上身后名!输的一干二净,连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,还要身后清名有何用?” 他也站了起来,绕过书案,走到方光琛面前,因为激动,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:“吴应麒的篡位之心,早已是路人皆知!他的权势一天比一天大,实力一天比一天强!迟早有一天篡位夺权,我们这些靠着皇上才能坐在这里,才能手握权柄的人,会是什么下场?皇上尚且自身难保,我们这些人,哪个能逃得过一刀?” 郭壮图环视众人,目光灼灼:“是,我们和吴应麒斗,是自家事。可这家事,我们还能斗得赢吗?李本深在贵州,怎么被拿掉的?吴应麒还承诺保着李本深的家眷,结果杨来嘉进了贵阳大开杀戒,杀的尸山血海,吴应麒多说一句话没有?” “如今各地督抚,要么就转换门庭投奔吴应麒,要么就被他排挤打压甚至夺权取命!而我们呢?本相的根子在云南,可现在云南是个什么局势,方尚书你不知道吗?红